兄弟

「哈，哼哈哈。」我低聲笑著，硬壓回想哭的哽咽。

　　我將槍上的刺刀解下，再一次巡邏，看看自己的佈置有沒有哪邊不周到。

「你們這群該死的廢物。」壓低了聲音，就怕吵醒誰，壞了我的計畫。

　　環顧一下躺在地上七橫八豎，睡死的大人小孩，我走向那跟著我闖蕩五年的弟兄身旁，蹲下，「喂，醒醒。」

「唔……老大？換班了？」他睜開疲倦的雙眼，也壓低聲音。

「你滾。」我指著剩下的那唯一出入口，「不然我就先殺了你。」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在他的喉結上滾了兩圈，又吞回腹內；他盡可能小聲的走出門口，小心不要踩到睡死在地上的人。到了那個出入口，他回頭看著我，神色複雜。

「……我還想跟隨你，老大。」他小聲道，但距離太遠，我只能看到他的脣形。

「滾，」我直接用唇語對他說，「活下去。」
　　這是我剩下可以跟他說的。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我才繼續我的動作；輕輕的，捂住一個小孩的口鼻，將刺刀往他的頸間劃過……



　　一切開頭都是由於人的私慾。
　　某家藥廠為了賺進更多爆利，著手開發了一種病毒，並製作它的疫苗；就在他們認為萬無一失，四處散撥這種病毒之後，病毒產生了變異，被感染的人會富含攻擊性，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家藥廠的解藥和疫苗通通都沒有用。
　　只要被感染的人抓傷、咬到或傷口碰觸到他們的體液，就會被感染；而這種病毒的潛伏期有三個小時，防不勝防。

　　城市就在感染者的暴動下混亂了，人們攻擊彼此，不管大人小孩，全都殺紅了眼。政府不得以，只能軍警一同出動來控制這混亂的場面。

　　我叫艾傑諾，是名自願兵，階級只有中尉；我的副官是我的弟弟，叫做艾傑亞，是少尉。我們被分派的地區很偏遠，因此當我們收到通知並且趕到大城市的時候，城市已經淪陷了，到處都是感染者，就算看起來正常的人，也不能保證他不會在下一秒朝你撲來。

　　帶領我們的上校召集我們，要上尉級的確認據點，用以讓弟兄們休息以及收容位感染者，少尉以下，十人一組，掃蕩感染者並帶回位感染者。

　　只是事情沒有想像中簡單，病毒開始產生突變了。
　　感染到發病的時間逐漸縮短，感染者的攻擊性也越來越強；不到一個禮拜，據點毀了，我的弟兄也只剩下五名。

　　一個禮拜後的晚上，我們在公園中對抗不斷靠近的感染者。艾傑亞正在想辦法發動一台撞進公園裡的箱型車，我們逃離感染者包圍的唯一希望。

「老大，現在該怎麼辦？」臉四四方方，有點胖的達胖喘著氣問，手裡忙著換彈夾。

「傑亞，你說呢？」我沒有看達胖，專心用手中的步槍一一擊倒眼前撲來的感染者。

「不知道，馬力歐你覺得呢？」艾傑亞正在努力，兩條電線在他手裡爆出激烈的火花。

「我快被嚇的尿褲子了。」馬力歐苦喪著臉說，會暱稱他為馬力歐，是因為他留著跟馬力歐一樣的鬍子，而且喜歡戴紅帽子；他本人則是又高又壯又黑。

「老大不是在問這個。」鳥蛋站起，扔出一個帶有把手的東西，「趴下！」

「轟！」的一聲，火光照亮了四週，血沫橫飛，也引來更多的感染者。

「鳥蛋！你想害我們被感染嗎？」我踹他一下。

「靠，這樣最快啦！」他不滿的揉揉屁股。鳥蛋是我們的醫護兵，個頭小但是很靈活，喜歡吃鳥蛋所以叫做鳥蛋。

　　一陣激烈火花外加小爆炸之後，那台箱型車的引擎開始發出一連串喘息聲，屁股那頭也爆出大量黑煙，大夥都聞到一股噁心的汽油味，這是一台吵的要命的烏賊車。
「動了，上車！」艾傑亞喊著，自己跳上駕駛座甩上門。

「撤！」我喊，步槍依然往煙霧瀰漫的前方掃射著。

　　包括我，餘下四人趕緊衝進車中，艾傑亞油門一踩，撞翻了很多感染者，突出重圍。

「呀呼——！」鳥蛋忍不住大喊，「太帥啦！」

「嗚嗚，我還以為真的要死在那裡了。」馬力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跟達胖感動相擁。

「哥，現在去哪？」艾傑亞左彎右拐的，繞過街上停擺的車。

「超商，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我撇撇嘴，前天開始斷水斷糧的我們，已經疲累到極限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食物跟水。

「或許……像姆達一樣，第一天就死掉是最好的選擇吧？」馬力歐抹著淚說。

　　這句話一出口，眾人都靜默了。只剩下引擎空洞的轟隆聲和呼嘯的風聲。

　　過了許久，艾傑亞才接口：「我們……還活著。」
　　是的，因為還活著，所以在戰鬥。雖然不知道活著有什麼用，但是至少還活著。這是我們目前所擁有的最大籌碼。

　　一夜的激戰讓大家都累壞了，艾傑亞把車開到一處空曠地、熄火，讓大夥看看日出，然後放倒箱型車的座椅準備睡覺。雖然不明白原因，但被感染的人幾乎不出現在太陽底下的，而且曬著太陽也讓大夥比較安心，就像夜晚點著燈睡覺的小孩一樣。

「哥，你先睡吧，等等再叫你。」艾傑亞轉頭對我說，我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到深深的疲倦，同時也看見累壞的自己。

「……好吧，我睡兩個小時。」我把我的彈匣退下，全數交給他。

「快睡吧，你可是領導人物。」他回給我一個疲倦的笑容。

　　其實有艾傑亞，我才有今天的。我擅長的除了領隊和提升士氣之外，就只有自身不算壞的臨場反應了，艾傑亞才有領隊所需要的策劃能力、冷靜等特質，而且槍術很不錯；換句話說，艾傑亞是我的煞車裝置，也是能跟我互補的唯一的人。因為有他，所以我才那麼快被注意到、被提拔。

　　世上我唯一的手足，我的雙生弟弟，我最重視的人……

　　胡思亂想的我，因為疲累，很快就進入夢鄉，夢中盡是我跟艾傑亞小時候一同嬉戲的畫面；母親的雙手守護著我們盪鞦韆，秋日喧鬧、樣開的笑容，而黑影瞬間吞沒一切。

「老大、老大，醒醒。」達胖搖晃著我，我猛然坐起，拔出腰後的軍刀架住他的脖子。

「達胖啊？早安。」我傻了一下，把刀收起，然後伸伸懶腰。

　　鳥蛋姗姗的笑了，看來是達胖猜拳猜輸才負責叫我的樣子。幹嘛，我又沒有起床氣，只是偶爾會有剛剛那種動作出現罷了。這樣有很可怕嗎？明明就沒有。

「老大，你睡的好熟，都已經下午了。」鳥蛋敲敲他壞掉的錶說，「現在是二少在睡覺，我跟達胖醒著，我們要幹麼？」

　　原來是閒到荒才把我叫醒啊？我努努嘴，老實說我還沒睡飽，不過也沒辦法；一肚子悶氣的我示意鳥蛋把他的靴子遞給我，然後把那臭氣沖天的靴子口抵在馬利歐的口鼻。

「噗嗚！」馬力歐瞬間清醒，打開箱型車的門跌到地上，開始乾嘔。

「噗呵呵，鳥蛋的靴子威力真不是蓋的。」我們三人低聲笑著，然後我把鳥蛋的靴子扔回給他，「我跟馬力歐去找點食物和水，你們兩個負責我弟的安全，他掉了一根頭髮，我就要你們理光頭；被你們吵醒，你們三天甭睡。」

「了解了老大。」達胖說著，然後把他的配槍塞給我。

　　我跳下車，拍拍馬力歐的肩膀示意他跟著我，便舉著槍往最近的民家走去。雖然天色還亮，但想到要走進陰暗處，就算膽子相當大的我也忍不住緊張起來；更不用說是膽子小的馬力歐了。
　　爲什麼要帶上他呢？因為他是菜鳥。現在的情況是多一個人多一份機會活下去，但前提是大家都有那個能力付出；如果帶上一名菜鳥礙手礙腳，那是會拖累整個團隊的。馬力歐也算能力優秀了，只不過是經驗不足，容易緊張和鑽牛角尖，所以現在逮到機會就順便訓練他一下。
　　雖然話說的那麼好聽，其實只是他打呼太吵，怕他吵醒艾傑亞罷了。

　　我們繞過亂七八糟、撞在一起的車子，往一棟民宅走去；先繞一下民宅四周，確認沒有躲起來的感染者在四週之後，讓馬力歐打開步槍掛著的手電筒打前鋒；馬力歐的緊張完全可以在他抖的像蝌蚪的尾巴、喀喀直響的步槍能夠看的出來。
　　從門口透進的陽光朦朧的看到屋內凌亂的樣子，翻倒的鞋櫃、散亂在地上的衣物、凝結很久變黑的血跡；房子內也不是說完全黑暗，雖然有點朦朧，但是現在還是大白天，不會說完全看不見東西。

「喀！」一聲，我不小心踩到雨傘柄，馬力歐居然嚇的把槍對準我，差點按下版機，表情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不要把槍對著我！」我咬牙低聲警告他，卻在我們面前傳來櫃子倒塌的聲音，馬力歐發著抖把槍指回正前方。

　　一陣寂靜，只有馬力歐慌亂的呼吸聲回盪在空氣中。一隻老鼠驚慌的竄到另外一個角落，房間再度恢復寂靜；我比個手勢要馬力歐搜查一樓，然後我獨自到二樓尋找水和食物。

　　二樓的光線偏暗了點，我也扭開掛在槍上的手電筒，入眼就是一整片的狼藉，還有怵目驚心的血手印，光看就能想像血印的主人被感染者拖走的樣子……
　　我甩甩頭，把那該死的想像畫面甩出腦海，四處環顧一下，很可惜沒有能用的東西；雖然有飲水，不過都不是密封式的，喝了可能會被感染。我繞至廚房看一下，順手拿了幾把刀，憐憫看了一眼地上發臭的小頭骨，快速趕下樓去，馬力歐居然已經丟下我先跑了！

「嘖！好傢伙，看之後我怎麼整你！」我咬牙低聲抱怨，卻在此時聽見外面有槍聲不斷響起！
「操！馬力歐！達胖！鳥蛋！傑亞！回答我——！」我竭盡嘶力的吼，直接踹門出去，順手把手電筒給關起以保持電力；一出去看到的，就是我們的車被感染者包圍的樣子，然後我隱約撇到，馬力歐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完全不管那台車上的弟兄！

　　不過我也沒有時間可以理他了，這時候離開團隊只有死路一條，更讓我在意的是……要怎麼把那些該死的感染者引離我弟身邊！
　　腦袋一邊轉，我一邊朝他們開槍，被擊中腦袋的幾名感染者就此倒下、不斷抽畜，其他則是齊唰唰朝我看來，看得我一身毛，然後我依照本能拔腿就跑！那些感染者以怪叫著追過來。
　　嗯，把他們引離了是很好，但是現在該怎麼辦啊我！

「哥——！」傑亞開著車追過來了，還一路撞飛我身後的感染者，不過感染者都朝著我飛過來啊啊啊——！

　　我往路邊撲跌去，滾了兩圈才狼狽的站起來，傑亞撞翻剩下的之後，達胖一把將門拉開，好讓我上車。然後又開始了這幾天的惡夢，被一大群從各陰暗處冒出來的感染者追殺。

「先甩掉他們，然後找超商吧。」我疲累的靠在椅子上，這幾天真是對體力和精神最大的挑戰。


『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一起唷。』同樣的臉額底著額，稚嫩的聲音由對面的自己傳來。

『嗯，一定在一起。』稚嫩的自己也許下相同的願望。

　　過了很久，我才懂這「在一起」的意思；幼稚園、國小、國中、高中，就算不同班也會同校；一起參加競賽、在同一隊互相扶持；一起闖禍被罵、一起歡笑。我想，一起被生下來的我們，是不是有天也會一同死去？
　　我就是艾傑亞，艾傑亞就是我。

『哥，高中之後你打算怎辦？』

『嗯，當兵吧？鐵飯碗。』

『那我也要，因為我們要在一起。』對於他這個回答，我一點都不意外。

『那就走吧。』


「……老大，老大醒醒，我們到了。」鳥蛋的聲音逐漸把我拉回現實。

「唔？我居然會睡著。」我甩甩頭，觀察一下四周，異常安靜；現在的時間只到下午而已，離感染者大幅出現還有一段時間。

「哥，走吧，我餓扁了。」傑亞舔舔他乾烈的嘴唇。

「裝備全帶上，我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一切小心。」我分附著，率先跳下車子。

　　傑亞則是細心檢查每個人的彈藥數量，然後重新分配，再把車子弄呈隨時可以發動的狀態之後，才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意示我們可以行動了。由於目前是超商裡面比較危險，所以由我打頭陣進入，鳥蛋掩護我，然後艾傑亞和達胖殿後以防偷襲。
　　就這樣兩前兩後仔細巡視一樓一圈之後，由鳥蛋固守上下樓梯，艾傑亞在超商門口把風，我跟達胖開始大幅搜括食物和飲水。

　　把一大包的乾糧掃進背包裡面之後我突然想到，我們要在哪邊吃？車子？不過那台車子的汽油已經快要見底了，可能不太有作用。那怎麼辦好呢？
　　正當我苦惱著想的時候，鳥蛋突然發出警告聲。

「老大！樓下有人影在晃！」

　　一聽到鳥蛋這麼說，我跟達胖立刻拿起我們的武器跑到他身邊支援；我把掛在我的步槍外面的手電筒打開，手電筒閃個兩下便完全熄滅了，讓我忍不住開口咒罵。

「老皮！上面的感染者開口說話了！」樓梯下有個粗獷的中年人聲音喊道。

「你們是倖存者？」我們都呆愣住了，居然有倖存者！

「你們也是嗎？」底下傳來老人的聲音，但是很沒有元氣。

「你們怎麼活下來的？」達胖忍不住問。

「底下有一個存貨倉庫，我們就躲在那邊。」中年人回答，「而老皮就是這家超商的老闆。」

　　我在他們談話的同時走到櫃檯附近幫手電筒換顆電池，再回來往下照，老人跟中年男子的樣子立刻顯露，看起來很疲倦、髒汙，我想我們的樣子更糟。

「既然底下安全，我們就下去休息一下吧。」我對固守在超商門口的艾傑亞招招手，他看了幾眼街上，才靠過來。

「可以讓我們休息一下吧？」雖然我用的是問句，不過也只是禮貌性而已。

　　老者也很識相的點點頭，拉著中年人為我們帶路；底下還有一些商品，很凌亂，才看到被挖的坑坑洞洞的倉庫。

「我們已經抵擋很久了，每天晚上感染者都來挖牆、抓門，有時候白天也不走，真是快把我們給逼瘋了；昨天晚上才像發了狂似的衝出去。」中年人這樣說著，然後打開倉庫的門，一陣惡臭撲鼻而來。

　　除了艾傑亞之外，我們其他三人都忍不住撇過頭。

「抱歉，因為被困的幾天都沒辦法出來上廁所。」老者抱歉的笑了笑。

　　我用手電筒往裡面照一下，三個女的、五個男的、兩個小孩一名嬰兒，所以加上我們和帶我們來的兩個男的，這邊總共有十七個人。我皺了皺眉，人太多了，這樣我們要撤退到城市外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不管了！剩下的到時再想，請你們先空出一些空位讓我們休息一下吧。」這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是意志堅定的士兵，也不可能好幾天不吃不睡的戰鬥還不倒下的。

「你們是軍人吧？」躲在角落的美女問道，讓我忍不住翻翻白眼，這不是廢話嗎？
「你們會保護我們吧？」

「會的小姐，不過請讓我們休息一下。」我揮揮手說道。

　　倉庫的門被老人關起之後又變回一片漆黑，只剩手電筒的燈光；我們就在那微弱的燈中草草填飽肚子喝足水，然後都沉沉睡去。畢竟這幾天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夢中，是我跟傑亞的軍中生活；不斷惹事生非的我、只有傑亞可以勸阻我。
　　我一拳一拳的打向被我壓著的教官，因為他居然敢調戲我！舔我耳朵抓我垮下，說是要到他的寢室讓他好好「疼愛」，以後日子就會輕鬆好過，最好是帶上傑亞讓他好好享受？
　　幾個人想要把我拉離、阻止我繼續毆打教官，都沒有辦法，我的力氣因為腎上腺素而大的誇張。

『哥——！住手！再打下會死人的！』僅僅一句話，就讓盛怒的我停下手來。

『這種人不值得你為他求情。』我放開教官，雙手都是血，教官的、和我的。

『這種人不值得你殺他。』艾傑亞微笑的拍拍我，將我帶走。

　　雖然我被記過關禁閉，但從此沒有人敢惹我或艾傑亞。

　　我睜開眼，心中一陣鬱悶，好像有種無形的手緊緊抓住我的心臟，緊的令我喘不過氣來；一片漆黑中，除了不太管用的視覺之外，其餘的感覺好像更加清晰，那是一種搔刮聲，聽起來像是……木質門板被一片一片撕開的感覺。
　　木質門板？想到這，我瞬間清醒了，也立刻回想起現在自己的處境。我將上半身撐高，把我的肚子當枕頭的艾傑亞也醒了，由下往上看著我。

「怎麼了？」他輕聲道。

「噓，你聽。」我手撥撥艾傑亞額上的髮，然後安靜。

　　木質門板被撕、被挖的聲音越加明顯。艾傑亞抓住我的手，他在抖、我也是；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害怕的，尤其是沙場經驗不足的我們。看似大家的命就靠我們這些軍人來救，但是我們連能不能自保都是問題。

「我們目前是要出城市，找到一個感染者很少的鎮好好固守、生存，對吧？」我低聲問，整體計畫是艾傑亞想出來的，然後由我的臨機應變作為輔助，帶大家殺出去。

「對。」艾傑亞不懂我現在問這個幹嘛，皺著眉頭等我解釋。

「碰！」一聲，門被狠狠撞了一下，把其餘人都嚇醒，不論男女都開始尖叫，然後手腳並用的爬離藏庫的門。外面感染者好像感受到裡面的恐慌懼怕，變的更加興奮，破壞門的動作也亦發加快，外加幾聲興奮的嘶吼。裡外都在叫，越叫心越慌，惡性循環。

「閉嘴——！」我怒吼，除了小孩還在抽抽搭搭的哭之外，大人都停下尖叫了。
　　我環視著大家，雖然這裡黑的幾乎看不清楚，但我可以想像大家的表情，除了驚恐還是驚恐。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我對著艾傑亞說，「所以，我們要先逃離這裡。」

「嗯。」艾傑亞翻身站起，「大叔，這邊有沒有其他出口？」

「沒有……連窗子都沒有……」老人顫抖的說著，「我們都會死在這裡！我們都會死！」我給老人一拳，讓他從歇斯底里變成呆滯。

「聽著，待在這誰都別想活，還不如想想怎麼逃出去。」我的話語並沒有提振大家生存的慾望，只有鳥蛋、達胖跟艾傑亞堅定的看著我而已，因為我的臨場反應最好。

「你想到辦法了？」艾傑亞將鳥蛋和達胖招來。

「大概是吧，不過風險很大。」我們一起把剩下的彈藥拿出來，由艾傑亞做分配。

「老大，我們哪次不是豁出命在活的，你再不說計畫，我們都會死在這的。」鳥蛋急忙說道，我白了他一眼。

「由我跟胖達做前，拿著櫃子往前衝；」我指指其他人身後的櫃子，「艾傑亞、鳥蛋墊底，一路殺回門口；可能會有不少人犧牲，反正盡力跑就對了。」

「我們也來幫忙。」一旁的男的說。

「那麼最壯的兩個人幫忙搬櫃子，其他人一人抱一箱東西，看到感染者跑來就丟他們！」我很快的想到這方法，說不定我們這群人都可以逃出這個城市。

「只不過停在外面的車不能用了，路上感染者一定很多，不如走屋頂吧。」艾傑亞沉思之後說。

「就這麼辦，動作快點！感染者要衝進來了！」我們各自帶好彈藥、槍械，便開始實行這瘋狂的計畫。

　　我、胖達跟兩個男人立刻去搬那櫃子，先把裡面的東西都翻出來以減輕重量；艾傑亞指揮其他人形成隊伍，女人待在對伍中間，另外三個男人抱著箱子跟艾傑亞一起待在隊伍後方。
　　我大喊一聲，在感染者衝進來那一剎那衝出去！沒想到感染者的力量大的不像話！四個人才勉強將感染者往後推去，艾傑亞立刻開槍，打爆擋在最前面感染者的頭，才由抬櫃子的我們四個繼續往前衝去。
　　四周果然密密麻麻都是感染者，四面八方的衝過來，像是野獸看到獵物那般興奮，帶頭的我們一步也不敢停，卯足勁拼命向前衝，只不過衝到一樓，櫃子就被一名感染者拆了。
　　那名感染者是個大塊頭，他兩手合拳，猛力朝櫃子的正中央敲下，瞬間櫃子便成為廢棄木材。我把手上大片碎塊往他身上丟，然後掏出槍來，那名感染者再我瞄準他之時，一腳踹來，我撞倒身後貨物架，痛的我呲牙裂嘴；負責掩護的艾傑亞馬上開槍將那名感染者做掉。
　　一樓越來越多感染者湧進，鳥蛋跟幾名男人將貨物架推倒，暫時阻擾他們衝過來，然後達胖也拔出他的槍，當領頭往頂樓衝去；艾傑亞趕緊來扶我，還好我還能動。

「哥！你還可以跑吧？」艾傑亞的頭伸過我的胳膊將我架起。

「如果我們沒有帶著那些人，一定可以順利逃出去。」我壓低聲音抱怨，畢竟攜老帶幼的，大大拖延逃跑的速度。

「哥，我們是軍人。」艾傑亞並沒有當面斥責我，只是平靜的說出事實。

「艾傑亞，活下去。」我拍拍他的背，然後壓住受傷的腰，趕回隊伍最前方。

　　接下來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場面一片混亂；頂樓也有少數的感染者，他們將我們的隊伍弄得四分五裂，我只能不斷大聲重複某個公園的名字，要大家到那邊集合，那座公園離這邊只有三條街遠，我想大家都能平安的到達。

　　只是我錯了，錯的很離譜。

「呼哈、呼哈，大家……都到了嗎？」我半彎著腰喘氣，讓汗水不斷滑落自己的臉，落至地上。

「好幾、幾個人……沒有逃出來……」達胖也努力的喘著，一邊向我報告。

　　我看了一下，兩個女的、一個小孩、三個男的，達胖和我，只剩這幾個人。

「……艾傑亞呢？艾傑亞呢！」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像發瘋般，我在公園四週不斷尋找，就是沒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在大家散開來的時候你在艾傑亞附近吧？艾傑亞呢！」我拎起一個男的領子大吼，達胖不斷拉著我。

「誰誰誰、誰啊？」那人似乎被我嚇到了，想掙脫開我的手卻徒勞無功。

「跟我長的一樣的人！」

「他、他被感染者拖走了。」那人還在不斷的掙扎，有個女人還把他小孩的眼睛遮起，不讓小孩看到我接下來的暴行。

「你沒有救他……」我咬牙、低頭、放手，「達胖，放手。」

　　達胖被我的樣子嚇到了，應該說，我這動作不合他認知的常理，以平常的我來說，一定二話不說幹掉那男的，讓他去像我弟懺悔的，少說也該打斷兩三跟骨頭，卻這樣，放了。

「老大……」達胖還掛在我身上，被我一眼陰霾嚇得冷汗直冒。

「我說，放手，你要我說幾次？」我輕聲道，代表我已經盛怒到了極限。

「對、對不起。」達胖趕緊放開我，剛剛被我抓住的男人卻該死的出聲：「他被咬了啊！就算救回來，他最後也會變成感染者！」

　　我冷冷的看那男人一眼，「……走吧，待在這等等感染者又追上了。」我背起槍，不再搭理其他人的走。

「老大，鳥蛋他……」達胖趕來跟我並肩而行，欲言又止。

「他不敢丟下艾傑亞的。」我冷冷一句話，卻已經告知鳥蛋的命運了。

「嗚嗚嗚……」達胖壓低聲音哭泣著，他跟鳥蛋的感情很好，像我跟艾傑亞一樣。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拍拍他的背，要他顧著隊伍最後方。

　　我原諒那些人拋棄艾傑亞嗎？怎麼可能！如果不是他們，艾傑亞就不會墊尾，我們行軍的速度也不會變慢，自然艾傑亞也無會被拖走了！都是他們害的！什麼叫做『被拖走了』？一定是因為艾傑亞受傷他們才會拋棄他！也不想想這些倖存下來的人有多少是帶著傷的？
　　是艾傑亞說服我繼續帶著他們的，好個恩將仇報！那就看我怎麼報復你們！
　　我咬著牙，繼續帶領其他人到更安全的地方，至少看起來很像。

　　我們找到一個接近城市邊緣的地區，高速公路底下，兩旁是柱子、兩端開口，塞滿雜物。我和達胖合力清出一塊空地讓大家休息，雜物堆在兩端的出入口，以暫時抵擋感染者。

「你們兄弟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們休息不久，其中一名男的對我說。

「唉，我不在意了，生死有命天註定。」我擺擺手，勉強藏起痛苦說：「重要的是帶你們平安離開這裡，這樣我弟死的才有價值。」

「謝謝你，軍人，謝謝你的原諒。」那人露出釋懷的笑容離去。

　　真令人做噁！艾傑亞，你不該爲這些人犧牲的，不應該……

「老大，我先守夜吧？」達胖對我說道，我知道他是要我先睡一下好平穩情緒。

「嗯，一切小心，我只剩你這個兄弟了。」我敲一下他的胸口，之後捲著身子休息。
　　我並沒有睡著，因為我在思考要怎麼樣殺死這群人，才能讓他們感受到跟艾傑亞一樣的痛苦；既然艾傑亞是被感染者拖走的，那就讓他們被感染者吃掉吧！咬定了主意，我等待輪到我值班的那一刻。

「小哥，輪你了。」有個男的將我搖醒，看來我不小心睡著了。

「嗯，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趕。」通往奈何橋的路，我心中補充。

　　等到每個人呼吸都平穩了之後，我起身去翻動車子，尋找我計畫中很重要的東西，汽油；很幸運的，我在一台箱型車裡面找到三罐滿的汽油，然後我把雜務推在一起，堵住其中一個出口。
　　有看過高速公路底下的朋友們都知道，其實柱子根柱子中間區塊還是有用鐵絲網隔開來的，我就是利用雜物將其中一個鐵絲網門賭死，只留下一個出入口，然後將汽油灑在周圍。
　　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了，我低聲笑著，硬壓回想哭的哽咽。失去艾傑亞對我來說太沉重太痛苦了，沒有人阻止我，所以我可以盡情瘋狂；我將槍上的刺刀解下，再一次巡邏，看看自己的佈置有沒有哪邊不周到。
　　這群人睡的很死，大概是放鬆了的緣故。

「你們這群該死的廢物。」壓低了聲音，就怕吵醒誰，壞了我的計畫。

　　環顧一下躺在地上七橫八豎，睡死的大人小孩，我走向那跟著我闖蕩五年的弟兄身旁，蹲下。其實我很掙扎，到底要不要連達胖一起殺掉？既然是兄弟，應該同生共死？我輕笑，不如讓達胖活下去吧？見證兄弟們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喂，醒醒。」我輕拍他。

「唔……老大？換班了？」他睜開疲倦的雙眼，也壓低聲音，眼中有著不解，為何又輪到他？

「你滾。」我指著剩下的那唯一出入口，「不然我就先殺了你。」

　　他似乎不訝異我的舉動，只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在他的喉結上滾了兩圈，又吞回腹內；他盡可能小聲的走出門口，小心不要踩到睡死在地上的人。到了那個出入口，他回頭看著我，神色複雜。

「……我還想跟隨你，老大。」他小聲道，但距離太遠，我只能看到他的脣形。

「滾，」我直接用唇語對他說，「活下去。」
　　這是我剩下可以跟他說的。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我才繼續我的動作；輕輕的，捂住唯一存活的小孩的口鼻，將刺刀往他的頸間劃過……
　　小孩不該死的太痛苦，輕鬆上路也算是我對他的仁慈，我自嘲。

　　拎著小孩的頭顱到處走，丟在唯一的出入口，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放上一顆手榴彈，然後我移動到一旁的建築物頂樓，等待感染者的出現。他們對血腥味情有獨鍾，尤其是小孩。

　　天將進破曉，大量的感染者湧進那小小的空間，裡面傳來各種哭號聲，我一邊哭，一邊瞄準擺在那的手榴彈，開槍。
「轟！」的一聲，一些炸成碎塊跟著煙衝向天際，再如同雪花般落下，一些全身著火亂跑亂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卻是悲痛的無法呼吸了。
　　艾傑亞，我已經幫你報仇了！

　　太陽在此時露臉了，本來應該是帶來希望的曙光卻是這麼的失去希望，這麼的灰暗，如同病毒的陰霾一樣籠罩整座城市……
　　整頓一下心情，我找了一台還算完整的車子，再度進入城市中央。我想去找艾傑亞，我們已經說好了，一同出生、一同死亡，我要找到他，然後跟著他一起迎接死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