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大樓 二十、

 　　他北漂上來之後，發現當老師的薪水並沒有想像中的優渥，再加上日益上漲的生活費，終究在房東提出要將房租提高到一個月兩萬五千以及電費收到一度七元的時候崩潰。

　　老師找了一周，總算找到一間看起來裝潢不錯而且離任教國中滿近的租屋處了，只是房租……老師多方打聽，好像也沒聽說這間套房以前出過事。不過套房相當不錯，空間大，該附的床架、衣櫃、電視、網路什麼的都有，而且電費照台電，而且、而且，只要五千元還包括管理費！

 

　　打開存款簿看了一眼，老師只能租下去了，不然還能怎麼辦。只是他們班同學一聽到老師住在這棟大樓，全部都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像是在看勇者，或是瘋子。

　　過了一年他才知道，這棟大樓被學生們稱之為鬼大樓。老師深深的認可，因為他啊，住在那間五樓的套房啊，遇到了一件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但深深讓他感到困擾的事情。

 

　　那天是他剛搬進這間套房的第一天，當他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坐在沙發上放鬆下來的時候，夕陽正在緩緩沉入地平線。隨著光線消失，地上開始冒出蟲來，老師嚇了一大跳，拿起拖鞋拍死了那隻甲蟲，但他隨後眉頭一皺，這甲蟲……

　　並不是那種會出現在住家的蟲。

 

　　還沒等他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地面上突然一隻接著一隻，冒出更多的蟲來。老師嚇得驚聲尖叫，跳到椅子上惶恐的注視著地面，各式各樣的蟲爬滿了地面！層層交疊著，窸窸窣窣的聲音讓老師整個頭皮發麻，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敢把腳伸進蟲蟲大軍之中。

　　就算他是生物老師也是一樣的，當數量過多的時候，也只能蹲在椅子上瑟瑟發抖。

 

　　還好這些蟲好像沒看到老師一樣，也不會爬上牆壁或是其他家具上，這讓老師有一點安慰的感覺。

　　直到凌晨一點，老師都睏到打瞌睡了；也明白當神經緊繃到某種程度反而會讓人想睡覺；這些蟲子才像一開始突然出現一樣，突然地又通通消失不見。只剩下一開始老師打死的那隻甲蟲。要不是這屍體，老師還以為剛剛經歷的都是幻覺。

　　那是一隻非常美麗又大隻的長臂金龜，雖然現在有點支離破碎。

 

　　然而這不是結束，是開始。每天只要太陽下山的時候，房間就會冒出非常多的蟲，直到凌晨一點才會通通消失不見，不知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消失去哪。

 

　　老師從一開始的驚慌、找各種殺蟲法、打電話找房東處理，到後來的麻木、時間到就搬一張椅子到家門口外坐著打發時間，最後甚至開始收集起家裡會出現的昆蟲。

　　誰叫他是生物老師，這些蟲又大又美，他會忍不住抓來做成標本也是情難自禁嘛。

 

　　除了常見的台灣會出現的各種蟑螂、蜈蚣、馬陸之外，還有少見的鼠婦、山上會出現的各種獨角仙、鍬形蟲，甚至有血斑天牛、食蝸步行蟲等稀有的物種。

 

　　老師的標本庫大大的增加了，但採集地點著實讓他困擾。一般人不清楚，標本要有所價值，除了標本本身完整之外，標籤也是很重要的，上面會記載著採集日期、地點、誰採的、用什麼方法等資訊，這樣才能研究一物種的地理分布、棲地跟季節分佈等資料。

可是採集地點都是在他家裡……

　　其實這個標本可以說就廢了，幾乎沒有參考價值，只能練習做標本的技術跟很好看而已。

 

　　不過就是因為很好看，所以老師還是樂此不疲的收集著這些節肢昆蟲標本。畢竟他想搬走也搬不走，習慣了低價舒適的居住環境，很難再去適應高價不舒適的環境，就算每天晚上都會被蟲蟲大軍趕出家門一陣子，也就變成不得不去忍受的事情了。

　　而且啊，這些做成標本的節肢動物跟昆蟲，不會消失。

　　所以老師開始賣掉一些非常漂亮的標本，也給他帶來一點額外的外快，更增加了他對這些蟲蟲大軍的忍受度。

 

　　就這樣住了幾年，老師的住所四面牆上都有精美的標本，有些有買家，有些是老師的自有收藏。老師也習慣了天黑之後，去家門口坐著或是坐在桌子上等蟲蟲潮來了又走。

　　直到今天，老師來不及去門口坐著，想說一樣坐在桌子上等蟲蟲潮消退就沒事了，沒有想到，從來沒出現的會飛的蟲這次出現了！不知從哪飛來，幾乎淹沒了整個套房的各種蜂類，老師被嚇得大叫，接著被叮到滿頭包，老師摔倒在蟲蟲潮上，也瞬間被爬滿！壓爛蟲屍的黏膩、甲殼破碎聲帶來噁心感，刺激著老師纖細的神經，蜂類不停地攻擊，終究使老師慌不擇路，一頭撞破了套房窗戶，向下墜去。

 

　　日班警衛發現老師的時候，老師就像他做成的那些等待風乾的標本一樣，手腳、軀幹都被樹枝穿過，掛在那裏毫無生息。被血液澆灌的樹，無風搖擺，枝葉顫抖，像是喜悅。